【最藝術的時光】梅與酸辣

關於酸的，有這樣經驗。小時候，感冒病發，家人吩咐我吃一片檸檬，酸味甫進入味蕾，眼耳口鼻不受控制扭曲歪斜，味蕾不停地抗議酸味太強，趁家人不在意偷偷地把這片檸檬丟掉去。關於辣的，又有這樣經驗。小時候，見到家人吃滋味小食，嚵嘴的我嚷鬧著要吃要吃要吃，殊不知把小食放進嘴裡，雙唇通紅，舌頭向我投訴：「辣著了。」年復一年，唇舌經過長期「訓練」，已能應對自如，甚麼酸辣的食物都愛吃，朋友給我起綽號「辣椒仔」、「檸檬仔」，味蕾成功地愛酸嗜辣，的確沾沾自喜。

說到人生的酸辣，總不能沾沾自喜。美國有句諺語：「蜜比醋引蒼蠅更多。」蜜比喻愛，「無錢就無愛」（No money, no honey）指出人情冷暖，世態炎涼，人的愛是多麼不可靠，見錢眼開，有錢就有愛，功利主義的酸味蠶食人心，使人吝嗇去愛。中國古時曾缺乏糧食，人民愛賣蒜不愛賣薑，因為蒜煮熟了，就不辣，可以果腹；但薑煮熟依然是辣，不能作食物充飢。忽然想起南宋四大詩人陸游的一句話：「零落成泥碾作塵，只有香如故。」出自《卜算子•詠梅》。寓意是不與世俗同流合污，君子不能違背本性去討人歡喜。

「詠梅」是南宋的詞作，描寫梅花的文學作品。梅花不僅在嚴寒吐艷麗，而且在雪中飄送淡雅香氣，能屈服於凌寒風霜的折磨。故此，詩人常以梅花比喻自己不流於俗世。畫家也不例外，對梅花一律高度頌揚。梅花在傳統中國畫題材中，居「四君子」之首，常被畫家借以抒懷心中情感，特別自宋代以來，倍受青睞。

元代畫家王冕（1287-1359）擅長畫梅花和竹石，畫梅與眾不同，喜用淡墨點染花瓣，濃墨勾點蕊心。他喜畫野梅，不畫官梅。凡生長在山野的地方，盡自然本性生長，叫做野梅。凡由人工造作，卻是失真，幹多彎曲，叫做官梅。這幅《墨梅圖》（圖）的確與眾不同，畫中罕見的梅枝倒掛，幹枝錚錚，密茂有序，熱鬧繽紛；枝頭點綴滿滿的梅花，花蕊纍纍，千姿百態，饒有意境。此畫是他晚年之作，深為後人珍重。

王冕的人生嘗盡辛酸苦辣，幸好梅花的清香掩蓋過這種難堪的酸辣。王冕出生貧苦農家，白天放牛，晚上明燈下讀書。年青時，曾一度嚮往功利名譽。後來拒絕仕途，回到家鄉過著自食其力的清貧生活。當時王冕的詩畫不同凡響，聲名大噪，很多人向他求畫，尤其上官達人以財索求梅畫，王冕不為所動。畫梅需要高尚人格修養，前人謂：「畫梅須同梅性情，畫梅須具梅氣骨，人與梅花一樣要清高雅潔。」

常言道：「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。」諷刺那些得不到的東西而嫉妒的人。要是葡萄甜，必須經過奮鬥努力，克服那陣酸辣的磨鍊，恍如梅花一樣不怕凜冽寒冬，沒有畏縮，含苞待放，愈冷天氣愈能散發濃郁的香氣，這香氣卻給我們報春喜洋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