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耶路撒冷沉思生與死

期數
3646
刊登日期
2014.01.03
作者
柯毅霖
主曆
主曆 2014 年 01 月 05 日

馬蒂尼樞機(Carlo Maria Martini)視耶路撒冷為其生命的「心靈之所」:二O一三年二至八月,我在聖城度過難忘的六個月(我多麼希望尚未結束),樞機是我的榜樣,從他身上得到啓發。在此,我借用他的一些想法,來描述我在那段時間的生活。

縱觀歷史,許多人包括朝聖者、士兵、聖人和罪人,足跡踏遍耶路撒冷和聖地,其中我喜愛方濟.亞西西、依納爵.羅耀拉、嘉祿.富高(Charles de Foucauld)、若瑟.多塞蒂(Giuseppe Dossetti)和馬蒂尼。我相信在很多人對這個城市及這塊土地懷有渴望或留戀。生活在耶穌、瑪利亞和宗徒的故鄉,對耶穌的門徒來說意義特殊。聖地守護人皮扎巴拉神父(Pierbattista Pizzaballa)說,這裡有「救贖的歷史」,也有「救贖的地理」。耶路撒冷就是兩者的中心。

某天,當時仍是聖經學生的馬蒂尼在考古期間,慢慢跌進深井中。在那極度危險的一刻,他突然想到:「要是在聖地死去,會多麼美好!」他被救出時另有一股強烈的直覺:「人人都生於耶路撒冷」(受《聖詠》第八十六篇啟發)。在某個非常重要的意義上,地上的耶路撒冷就是基督徒的家園,所有相信天上耶路撒冷的人都有渴望和平的美好願望。⋯⋯

耶路撒冷似乎與和平及世界有特殊的關係。似乎直到耶路撒冷有和平,世界才有和平。⋯⋯

但即使在今天,宗教之間仍未能和平共處:耶路撒冷仍有極端宗教意識形態存在,它們既不交談也不建設和平,卻彼此對抗。各宗派忙於確認其特權及鞏固位置。猶太教徒、基督徒和伊斯蘭教徒繼續鬥爭,使耶路撒冷變成衝突和仇恨的城市。這裡似乎集中了整個世界的不和諧。

耶路撒冷是個艱難的小鎮,不僅考驗你,若是它願意,亦可以征服你。在「耶路撒冷的夜間談話」(這點我稍後再談),阿迪.施坦澤茲經師(Adin Steinzaltz)告訴我們,沒有人選擇耶路撒冷,而是這個城市選擇該拒絕誰、該接受誰。你得在這裡呆上一會兒,挑戰這種疏離、孤獨及困惑,最終會意識到,這個迷人及苦難的城市決定接受你。只有這樣,這城市才讓你獲得接納,縱然在其千年而非凡的歷史中,這是短暫且幾近神秘。

在耶路撒冷,天主感動這世界。若是沒有天上耶路撒冷的預許這一使命的象徵,人們無法理解它。馬蒂尼樞機寫道:「耶路撒冷是我們的未來,在這裡,大小事都有神聖的變化。它是信德、望德及所有苦難的象徵;我們繼續感到,在此實現和平是痛苦的過程,但這個希望比失敗強大。」

我借用了這座城市回顧《聖經》中所生活和描述的相同地方,還參加了及由聖經學會舉辦的聖經課程和遊覽。內蓋夫沙漠的三天之旅給我很多啟發。我參與了四旬期和復活節的神聖禮儀,而且幾乎每天都參觀聖墓教堂,直至我對這個地方感到親切為止。我喜歡晚上去那裡,因為大批朝聖者離去,我就可以體驗這座古老教堂內外令人回味的寂靜。

讀完埃蒂.伊勒桑(Etty Hillesum)、埃迪特.施泰因(Edith Stein)及安妮.弗蘭克(Ann Frank)等作家的作品,我深受啟發並參加在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學習中心舉辦的「教育工作者對大屠殺和反猶太主義看法國際研討會」。來自不同國家的四十位學者參加這個二十天共一百四十小時的課程,以加深認識大屠殺和其他種族滅絕課題。

我沉浸在猶太人世界的具體現實。這是複雜和困難的經驗。課程的內容令人心碎;與生還者接觸令人動容;觀看極度痛苦的照片令人難受;與會者提出很多令人印象深刻有關慈愛天主的信仰問題。猶太教和基督教神學領域的一些學者問道:「在奧斯維辛集中營後是否仍有可能信靠天主?」

我的同學,即使是準備充分的教育工作者,以及我本人,往往無言以對、才思枯竭。為我這個天主教神父來說,能夠毫無保留地看到眾多基督徒和教會人士在這場悲劇中的責任,雖然獲益良多,卻甚覺羞愧。基督徒之間對猶太人的偏見,以及幾個世紀以來,教會人士參與對猶太人的迫害。悲哀的是,基督宗教也要為反猶太人仇恨的出現分擔重大的責任。

參觀毀滅巴勒斯坦人的悲劇之地是令人痛心的。「分離和併吞之牆」使許多巴勒斯坦人每天忍受一連串的苦難和屈辱。每週五,一些令人欽佩的女修會沿著城牆的白冷城區誦念《玫瑰經》。在離希伯倫不遠處的半沙漠山村莊,「和平之鴿」義工每天都致力於保護巴勒斯坦兒童和牧羊人。這些義工確實令人佩服,因為他們要適應非常基本的生活方式。就在這個偏遠村莊,我們在非暴力鬥爭方式的行動中,看到了希望。

在耶路撒冷聖地,我遇到了兩位年輕婦女依撒(Elisa)和利納(Lena),前者是監管聖地的建築師,後者是聖經學生。我們發起了「耶路撒冷的夜間對話」。多虧馬蒂尼樞機,藉著這機會我遇到了來自各方八面的人,他們敞開心扉分享,使我加深了解這個城市。⋯⋯

我和一些朋友於清晨離開耶路撒冷,當時聖墓教堂正舉行感恩祭。我在聖地度過令人難忘的六個月,離開時相當傷感,就在幾小時前,我收到好友、兩個孩子的父親羅拔(Roberto)突然離世的消息。我們長達四十一年的友誼始於我家鄉特雷維索神學院的足球場。那個早上,我的腦海裡交織著生與死、有關死亡和生命的神秘及悲劇,以及種種思緒。

不久前,我讀過馬蒂尼樞機有關情感的體驗,那時他首次在聖墓教堂舉行彌撒。一九五九年夏季的某天清晨四時,他穿過這個古城的冷清街道,來到這所小教堂。在那一刻,他似乎突然受到啟示,感到理解了耶穌復活的奧跡,就像抓住了生命的意義及整個人類的宗教願望。

在他看來,一切希望、確定及信任都集中在那個地方:永生充滿及擁抱整個宇宙。復活即肯定生命戰勝死亡;一切的開始及終極意義。與耶路撒冷相遇就像開始新生命,進入新開端;這是恩寵,也是天主的禮物。 

 

  • 作者柯毅霖神父(Gianni Criveller)為宗座外方傳教會士、資深中國教會研究學者/取自天亞社,全文見天亞社網站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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