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在人間】符號與化妝

期數
3821
刊登日期
2017.05.12
作者
楊志強
主曆
主曆 2017 年 05 月 14 日 復活期第五主日

代議制選舉一面是議會,即立法權;另一面是總統,即行政權。總統是直接通過國民投票選舉的,議會和總統選舉的差異不單表現在形式上:議會制通過討論進行統治,是自由主義的。盧梭強調「普遍意志」,若你信他有理, 從代表普遍意志的意義上來講,總統是民主主義的。若總統有本事解散議會或干預大選,民選的他便可變為獨裁者。獨裁在形式違背自由主義,卻並不一定違背民主主義:極權主義是反自由主義的,但未必是反民主主義的:依靠只准喝彩不容異見的政治空氣,人們若慣了做應聲蟲,一錘定音的省事好處也可為所有人不證自明,於是在某些去處,民眾也會以「統一」的投票意向興高采烈地讚許和歌頌獨裁。

這情形在十九世紀代議制問世之初,在法國早有先例:拿破崙三世被民眾全體擁戴, 不但當選總統,最後還順利恢復帝制,說明了習慣以跪拜的形式生存的人們,不僅是小農, 還有軍人和官僚甚至資產者,當他們在出頭露角的政客裡找不到代言人時,便最愛把希望放到公權擁有者身上。這行政權力有複雜而巧妙的國家機器,有龐大的官吏隊伍和軍隊,儼如巨網般纏住社會全身。1851年的世界經濟危機,令隱藏在普選議會制下面的軍隊、官僚機構冒出頭來,「國家」出場,成了完全獨立的東西。和碎片化的市民社會比起來,國家機器仿佛無所不能。當經濟陷入困局的時候,國家機構在「皇帝」的領導下積極介入,不是令人人頓生希望嗎?但要成事,波拿巴必須代表所有人。他標榜國家社會主義,必須代表貧民,也必須代表被經濟危機打垮的資產者,還要代表農民。這可能嗎?他想要扮演一切階級家長似的恩人,但他若不從一個階級取得甚麼,就不能給另一個階級一些甚麼……他是怎麽幹的?波拿巴是第一個有意通過傳媒形成的意象來構築現實的政治家。本來,他的存在除了是拿破侖的侄子外,甚麼都沒有。但環境和局勢使這平庸而可笑的人有可能扮演英雄角色。可惜拿破崙演的是悲劇,這位姪哥演的卻是喜劇,不久便捉襟見肘,頭頭碰著黑, 只好捲起舖蓋悄然下台。此後法國人經過許多波折,才結束帝制,走向共和……上兩個世紀的社會理論愛從階級鬥爭的角度去考量社會分化,如今卻時興考究身份認同,但無論強調甚麼,有利益衝突就必有政爭,代議制不過是個爭鬥平台,人性的庸碌和反智,也必做成許 多令人跌眼鏡的滑稽表演。如果你多鑽兩下故紙堆, 是否可看透,這類悲劇和喜劇,也在我們周遭不住地重演?

馬基維利在《君主論》中寫道:君主沒有必要是善人,但必須看上去像善人。他一早就看穿,近代政治依據的是表象。換言之,符號所意味的是「能指」,與「所指」截然不同。香港近年流行政治化妝師,流行話語愛把政客的一切搖唇鼓舌當作公關技巧的優劣來評論,仿佛化妝做足,便萬事大吉。你怎麼看?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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